华夏时报（www.chinatimes.net.cn）记者 郭怡琳 于娜 北京报道

周剑峰走了。CAR-T药价在中国平民化的路上，崩开了一个大口子。至于何时重启？似乎没有人说得清。

3月27日，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学研究所）邱录贵教授发了一条朋友圈。“愿剑峰教授在天堂安息！”翌日傍晚，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学院官方发布讣告。

周剑峰，中国CAR-T治疗领军人物，中国抗癌协会血液肿瘤专业委员会候任主任委员。在内科医生的职业黄金期，因突发冠状动脉夹层破裂猝然离世，享年56岁。彼时，他主导的研究仅完成了79例数据，距离300例低限相差甚远。这项由同济医院血液内科牵头的CT103A多中心二期临床试验不得已暂停。

在患者眼中，他深谙“复活”秘钥，曾将无数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在同行眼中，他执掌血癌乾坤，数篇重磅研究成果或能开启CAR-T新纪元。历经19载，他针对复发难治的血液恶性肿瘤，从追赶国际到并驾齐驱再到领先全球，大幅度提高了中国在血液肿瘤治疗的国际话语权。

但一切都在3月末的一天，戛然而止……

让中国人不用出国治病

“让中国人不用出国治病。”这是周剑峰常挂嘴边的座右铭。为此，他付出了毕生的努力。

2001年，周剑峰从美国进修归来，被委以同济医院血液内科主任的重任。在与同行的沟通和交流中，他意识到，得尽早建立与国际接轨的检查监测体系，拥有探测血液疾病的“眼睛”。

而那时，国内淋巴瘤专业几乎都在起步阶段，既没有相关的诊疗技术，国外的很多治疗方法国内也无法做到。这意味着，中国患者诊疗需要完全照搬照抄国外的分级办法。大量患者因为医生对疾病理解迥异，患病后的知晓和管理异常艰难，仅有大型专科医疗机构就诊的患者可以被及时救治。

2004年，周剑峰想到开始建立MIMC肿瘤诊断模式，逐步完善形成了与国际接轨的白血病、淋巴瘤分层诊断等个体化治疗体系。随着开始在全国推广，淋巴瘤的免疫组化诊疗不规范，急性白血病化疗剂量过大现象得到改善。

针对淋巴瘤患者，他打破传统金标准“切掉淋巴结后只做病理就足够”，提出还要再做流式细胞的监测。这是因为血液肿瘤与实体肿瘤的最大区别在于细胞病变层面，流式细胞仪能对细胞的性质来源和数量作出明确诊断。

仪器通过对细胞进行自动分析和分选。快速测量分散细胞的一系列重要的生物物理、生物化学方面的特征参量。同时根据预选的参量范围把指定的细胞亚群从中分选出来。流式细胞仪随血液肿瘤的明确诊断意义重大。

2017年，流式细胞仪用于淋巴瘤诊治终被写入中国淋巴瘤专家共识。记者晓晓（化名）回忆道，“2017年CSCO（中国临床肿瘤学术年会）的采访间，我第一次见到周教授。他的样子和网上的照片无差别，人比较瘦，身形有点显老，但精神很是干练。在沙发一角看着手机，他不时和身边专家低语，交流同年欧洲血液学会发布的前沿研究，周教授提出了很多自己的观点，大概是关于诊疗标准制定方向的。”

此外，周剑峰发现我国因高发EBV病毒感染引起的血液肿瘤，在国外病例较少，没有成熟的解决方案。但是这种中国人高发的疾病谁来解决？他通过深入而系统的研究，厘清了疾病的发病规律，主持项目《以EBV为靶治疗难治性EBV相关淋巴增殖性疾病的创新CAR-T研究》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由此创立EBV病毒血液肿瘤的治疗新方案。

他的时间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多位与周剑峰共事的人士均表示，“周教授是一个干实事的人。”

“大多医生随着职称提升和研究工作繁重，他们会把门诊时间压缩。而在周剑峰身上，通常见不到这种矛盾。他的时间好像永远都用不完。”周剑峰的学生黄亮医生说。

在同济医学院官网检索，记者发现，周剑锋保持着每周出四次门诊的频率，分别在三个院区。“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是个难请的专家，每周的学术会议很少缺席”晓晓感慨道。

在诸多医学生口中，血液肿瘤是非常复杂的学科之一。“每每采访周教授都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他对血液疾病理解深刻通透，而不止于书中的文字。对大众而言，经过周教授的讲解便成了很通俗易懂的传播素材。”

在黄亮医生眼中，周老师是精力旺盛的超人，医、教、研事无巨细。“周老师生前说过，人在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情景。他离开了我们，却又未真正离开。我们会沿着他开辟的道路砥砺前行，续写绚丽篇章，帮助更多患者。”

在某患者平台，记者看到一则留言：周教授有一个患者群，里面常年有小大夫回复。他还会把手机号给患者，随时沟通解决病情问题，患者永远能找到大夫。在开药时，他总想着替患者省钱，看到不自律而感染的患者生完气依然耐心指导用药。

记者在该页面刷新后，看到了署名兵哥哥的最新评论，“2008年，有位自愿捐髓的大学生与患者配型成功，患者向周教授提出，能否给对方打个电话，讲一下造血干细胞捐献的安全性。周教授二话没说，开车带着患者从同济医院赶到捐献者所在的华中科技大学，亲自向那位同学当面解答。好医生，一路走好！”

让中国人用得起CAR-T

“周教授经常说要让中国人不再治不起病。他在继续CAR-T研究的时候，免费给很多复发的患者用药。”一位患者曾对《华夏时报》记者说。因为这个信念，很多时候，他就像一座桥，是‘拽着厂家、拖着患者、推着技术往前走’的连接者。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在公开采访中，详细对比我国和西方科研及药品发现状，甚至谈论国内同类研究是很多专家忌讳的事情。但周剑峰不同，他愿意客观分析，提出自己的思考。正是这样的工作作风，使得周剑峰学术成就斐然。

2003年，旅美归来的周剑峰被委以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血液科主任重任，从事血液学临床工作近30年。其带领团队先后在国际期刊发表论文100余篇，总影响因子大于 400分。近５年论文的SCI总引用达2000余次。

2015年，周剑峰教授及其团队成功实施了华中地区首例CAR-T疗法治疗复发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他们取得的成绩不止于此，全球首创两种CAR-T细胞序贯回输疗法，并将CAR-T疗法延伸到淋巴瘤、多发性骨髓瘤等多个领域。截至目前，来自美国、迪拜、澳洲、东南亚、印度、香港、北京、上海等地的140多位患者接受了周剑峰团队的CAR-T治疗。

2017年12月，周剑峰教授及其团队在第59届美国血液学年会（ASH）上公布了代表性研究成果，全球首个采用两种CAR-T细胞序贯回输治疗复发/难治多发性骨髓瘤的系列研究。

而后，周剑峰教授及其团队开展“应用全人源抗 BCMA CAR（CT103A）治疗复发/难治多发性骨髓瘤的系列研究”。在2021年，其联合中国医学科学院血液病医院邱录贵教授团队，带领全国15个血液中心开展了1/2期临床研究，获得令人瞩目的成果，并于同年第63届美国血液学会年会（ASH）汇报了79名接受治疗的患者数据。结果显示，CT103A这项新的CAR-T药品有望成为复发难治性多发性骨髓瘤患者的突破性治疗手段。

现阶段商业CAR-T治疗费用高昂，让很多患者望而却步。在中国肿瘤治疗领域，唯二获批的CAR-T药物是诺华制药和复星凯特，但在价格上他们默契的定在了每针120万元以上。而CAR-T产品在美国的价格仅为37万美元。如果以赚美元花美元衡量，国内患者需要承担高出美国患者4倍的经济负担。

因此，周剑峰很看好这项研究的前景。“一旦获批入市，这款药物将弥补我国自主研发CAR-T治疗多发性骨髓瘤药物的市场空缺。CAR-T治疗价格会随之越来越低，中国人才能真正用得起的CAR-T。”

据悉，CT103A是由驯鹿医疗和信达生物制药联合开发的一种创新产品，用于治疗复发/难治性多发性骨髓瘤。在2021年2月，其获得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突破性治疗药物”认定。

随着周剑峰教授的辞世，谁将继承其遗志继续前行，是万众的期待。

责任编辑：王瑜 主编：陈岩鹏